黄杜斌从象牙塔走向产业链

经济观察报记者姜鑫“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

这是安吉县名字的由来。

黄杜斌对这个风景秀美的县城情有独钟，闲暇时光，他会和朋友一起去山里骑行。

但最近，他很忙。

年11月25日，金羽新能设立在安吉的首条MWh高能量密度电池量产线正式点亮。忙碌了一段时间的黄杜斌终于松了口气，量产线生产的高能量密度电池终于即将迎来批量交付。

点亮仪式上，五年前其第一次见投资人的场景浮现在自己的脑海，“这个项目一点不靠谱”几个字不再能带来打击与失落，时间终于做出了证明。随着机器的开动，黄杜斌踌躇满志。

从高校实验室的象牙塔走向市场，并切入到产业链，从品学兼优的学生干部，到奔跑于新能源领域的企业负责人，金羽新能和黄杜斌这一路着实不易。

但这正是中国式现代化实现过程中，基础研究和原始创新实现转化，走向应用的必经之路。坎坷却有无限的可能。

初出象牙塔

金羽新能董事长、总经理，北京大学矿物材料学博士、博士后，全国优秀创新创业博士后，锂金属电池行业总规范起草人，北京市创业导师……这是黄杜斌诸多社会称呼中的一部分。

五年前，刚刚博士毕业的黄杜斌还在就业和创业之间做着艰难的选择；五年后，其新能源探索之路已经越走越远。

从本科到直接保送攻读博士学位，年出生的黄杜斌创业前一直在象牙塔中。博士期间，论文方向为能源材料的黄杜斌和实验室师兄弟参加科技创新比赛，一次“挑战杯”（大学生系列科技学术竞赛）比赛的获奖是其创业的起点。

“当时只是抱着试试参赛的态度，并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创业成一家公司，直到年，这个项目的技术取得了新的进展，比起对标的已经获得数亿元融资的企业，我们的性能指标都要更好。当时觉得量产时机已经成熟，便萌生了完全投入创业的想法，将实验室研究付诸实践。”

也是在这一年，临近毕业的黄杜斌还拿到了某地市级发改委副主任的选调岗位。几番考虑下，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当地用于人才引进而给出的副处级职位。

就这样，金羽新能成立了。

在中国传统的神话故事里，金乌每天驮着太阳从东升到西落。作为新能源的探索者，黄杜斌不奢求金羽新能能成为太阳，而是希望公司能成为金乌飞过时掉下的一根羽毛，为人类带来新的火种——这正是金羽新能几个字的来历。

希望是美好的，但创业之路并不好走。“把一项技术真正转化为产品，再把产品转化为商品，是极其困难的一条路。这也是为什么说卡脖子技术难的原因。”回忆起创业之路，黄杜斌如此感慨。

彼时，黄杜斌和队友不曾想过有一天新能源会一直站在风口之上，更未曾想过“双碳”目标的提出以及其给整个社会经济生活带来的改变。使得其毅然走上创业之路的，是源于对手中技术的自信。“那个时候想法很简单，就是行业有这样的需求，而自己有技术可以解决一些问题。”

创业需要资本的支持，资本却并不认同黄杜斌和团队天马行空的蓝图。融资过程中，黄杜斌见了很多投资人，也吃了很多闭门羹，不但有人直接判断团队的电池技术没有任何前途，还有人认为他是个大骗子。

“当投资人不质疑你的能力而是质疑你的动机的时候，对我的打击是很大的。”这也是黄杜斌从高校的温室里走出来，第一次感受到社会和商场的残酷。

蜕变

采访中，黄杜斌分享了这样一个案例，美国有一家新能源企业叫AquionEnergy，是储能电池领域里面的一个明星企业。比尔·盖茨和美国国家能源局投了将近14个亿人民币的资金。

遗憾的是，这家企业在年的时候申请破产了。技术很好，设计构架也很先进，为何却难逃倒闭的命运？在黄杜斌看来，其根源在于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关键材料的量产遇到了瓶颈，导致其成本居高不下。

而黄杜斌团队最初瞄准的市场也是大规模储能，甚至试图去模仿AquionEnergy的技术路径来做一些优化，后来才发现要做起来非常的困难。在黄杜斌看来，这是一个万亿级的蓝海市场，而且处于技术在等市场的阶段。但后来团队发现，这个市场暂时还没有成熟。而即便成熟了，它需要的量级是兆瓦级的，对成本有着近乎苛求的要求，不适合一个初创型企业去做。“技术出身的创业团队应该先聚焦自己最擅长的事。”

也正是意识到了这件事，一直在水系锌离子电池和固态电池两条线路进行研发的团队在去年将水系锌离子电池研发方向暂停，全力攻克固态电池的批量生产。

从年铅酸电池的发明到年比亚迪发布刀片电池、年宁德时代发布麒麟电池，一百多年来，围绕更高的能量密度、更便宜、更安全的电池“不可能三角”，在一代又一代研发人员的努力下，电池经历着不断的迭代和进步。

面对新能源动力面临的续航里程、低温行驶以及安全性的讨论，锚定前进方向的金羽新能选择提高能量密度为突破点，通过材料创新、制备工艺的创新来提供不一样的解决方案。

成长

新能源行业虽然很热，但观察下来，像金羽新能这样以90后为主的年轻团队可以说非常少见。

没有工作经验、没有行业资历，该如何取得进展？黄杜斌和金羽新能的打法是发挥协同优势。“三个臭皮匠怎么也能顶上一个诸葛亮，何况公司有一百多个臭皮匠。”

关于金羽新能最初的愿景，黄杜斌和团队的计划是建立一个规模不超过50人的企业，每一个人在研发领域都独当一面，然后不断为行业进行赋能。

但制造业的“高通”并不好做，新能源电池并不像芯片行业那么高度标准化、模块化，每一家新能源企业都有自己的特色，新的材料做出来了，必须在特定的产线上去装配，才能够发挥出电池真正的效能。

年，金羽新能开始在两山理论发源地浙江安吉组建产业基地。

金羽新能于这个月首次实现商业交付的锂金属负极电池能量密度最终突破了Wh/Kg，而在最开始做方案设计时，团队计划的能量密度是Wh/Kg，由于在制造端制程能力的提升，使得电池的性能进一步提高。用黄杜斌的话来讲，既要有强大的研发团队，也要有成熟的工程团队，更要有趁手的设备，整体联动才能实现1+12的效果。

黄杜斌开始重新审视创新，“很多人觉得好像我们搞出一种新材料是创新，而把这种材料厚度从1毫米做到0.1毫米这就不是创新了，实际上我觉得这种观点是不太正确的。电池产业化需要工程学和材料学两者之间齐头并进，才能够真正地推广。”

在进行锂金属电池生产的过程中，黄杜斌团队遇到了金属切割黏刀问题，面对这一困扰，尝试过陶瓷刀、新涂层等各种方法，效果均不理想。一次的偶然机会，他们与一个科学家团队进行交流时，发现对方从事的激光切割、焊接技术，在国防领域广泛应用，可不可以用到新型电池的生产上来？黄杜斌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引用了对方的解决方案，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还是要打破行业固有的思维模式，不能故步自封，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更何况是他山之玉呢？”“保持试一试的勇气，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在很多情况下，可能最初制约技术进步的只是很小的一环，一些看起来不起眼的东西，发现了却能在关键时刻改变现状，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在黄杜斌看来，只有在产线上的不断尝试，才能迈入型号产品生产的自由王国。

在竞争中找准生态位

金羽新能是方正和生投资旗下的北京大学科技成果转化基金成立后投资的第一个项目。谈及金羽新能，方正和生投资的董事总经理阎航聊得头头是道。

在需求远大于供给的新能源市场，尽管有宁德时代、比亚迪一类的巨头公司多足鼎立，但市场仍然是群雄争霸的阶段，中小公司鳞次栉比，市场竞争激烈而又无序。

而金羽新能吸引阎航的，除了高学历的创始团队和过硬的研发技术，有着丰富学生干部经验的黄杜斌也是加分项，这可以使公司避免在公司治理上走更多的弯路。

在暂停水系锌离子电池项目研究后，金羽新能全力发力高能力密度固态电池领域的研发，通过材料创新、制备工艺的创新来为高能量密度电池提供系统化的解决方案，开发一体成型电解质膜，来减轻市场对电池“自燃”的焦虑；利用新型电解液，让高容量负极材料更加稳定。

其功率型软包电池在Wh/Kg能量密度的前提下，可以实现5C高倍率放电以及1圈的循环寿命。而为动力场景开发的大圆柱电池，在实现Km长续航的同时，针对性地提升了快充能力。据了解，该公司已经和多家乘用车厂签约合作。

据阎航介绍，在与汽车动力需求不同的其他特种应用领域（需要更高的能量密度，但循环寿命要求没那么长），金羽新能也有产品已经出货。

在黄杜斌看来，不只是乘用车，诸多领域的电动化趋势不可逆转，面对行业巨头环伺的激烈竞争，黄杜斌力争带领金羽新能实现有机生长。

如果把新能源行业比作一个生态系统，它是丰富而又多层次的，在这个系统里面，不是只有动力领域，即使是在动力车领域也不仅仅是乘用车的需求，还有商用车，也有工程机械、电动飞机、无人机等领域的需求，最重要的是找准自己的生态位。“金羽新能就像刚刚破土而出的小苗，还不具备和大树去争抢阳光的实力，但大树底下好乘凉，行业巨头在发展过程中也外溢出了经验和产业链支撑，这都是初创型公司的养分。”黄杜斌表示。

而在竞争中获得长远的生存之道就是提高自己的行动速度，无论是研发还是交付，任何环节都要更快。

让技术创新星火燎原

在安吉的产线正式落地后，金羽新能开始进入量产交付阶段，这也意味着这家公司五年多的探索终于开始迎来收获的季节。从最初的不看好，到估值由千万元增至10亿人民币，团队也一直在用不断地成长证明自己。

但也有很多研发团队，在没有进入到产品阶段就因为融资等多种原因默默消失了。基础研究和原始创新转化之路任重而道远。

“很多项目拥有着很好的技术，但最终却没有拿到融资未能活下来，因此简简单单做研发是不够的，还需要人力物力的匹配，这就需要敬畏之心。”尽管黄杜斌还很年轻，但在访谈中，其多次提到敬畏——对于创业团队来说，则需常怀敬畏之心，敬畏科研、敬畏制造，更要敬畏市场。

原始创新是国家未来的核心竞争力、经济和科技发展能力的体现，是从根源解决关键领域“卡脖子”技术问题、掌握主动权、建立不受制于人的产业供应链的必经之路。而其成果转化之路是否通畅，是发挥作用的关键。

或许，无论是资本还是社会，是时候给他们以更多的容忍和关怀了。

正如黄杜斌所说，星星之火单独亮起来的话，光芒是微弱的。但一家家初创型企业都能等到风起来了，星星之火也定当有燎原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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