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断的生命树国家一级作家发声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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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自然的往往最本原,这些“无字天书”非文字的文化最有文化,因为它承载着文字体系里的一种原型文化……

散文《剪不断的生命树》

执拗地写下了这个题目。全是因了被一种神奇的文化现象强烈地震撼了。

是在北京民俗博物馆一间古意盎然的展室里,像是从灯红酒绿炎炎酷夏的现代都市里,突然走入清新沁凉的原始大森林一样,立时令人眼前一亮尘俗顿消——

原来是中国北镇医巫闾山满族民间剪纸艺术展。

满壁景致生动,气势逼人,蓦然打动了略显疲惫的神经。

一帧帧民间剪纸,或古拙或粗犷或简约或精巧,以朴野以灵动以神秘以奇峻,亦原始亦变形亦夸张亦写意,带着纸感,带着刀味,带着野趣,带着气息,从老祖母那苍槁的布满皱纹的手指下,一排排鲜活的“拉手人”象无数个“从”字的不断连写,风韵翩翩地牵手走来;从闾山深处虚无缥缈的袅袅炊烟中,在“剪花娘子”那一铺滚烫的炕头里,一个个憨态可掬的“抓髻娃娃”带着奶香热气扑扑地奔跑过来;从天真烂漫的村妞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胖手丫里、从那玫瑰色的梦幻里,从小木屋房檩下吊着的摇篮旁,从那通宵不眠的一灯夜雨下,从那一落生就会哼唱的一首首童谣里,那些充盈着灵气的猫儿狗儿鸡儿鱼儿花儿草儿树儿鸟儿------就像春天解冻开化了的小溪似地,沾着乡间阡陌野草的芬芳,喧喧哗哗地,飞珠溅玉般地,汹涌流泻出来了。

于是,流向了大山之外,流向了都市之窗,流向了艺术的殿堂,从而,流连了黑眼珠蓝眼珠灰眼珠褐眼珠的目光。

一廊剪纸,宛如一条民间艺术的深深小巷。

寻寻觅觅,走走停停读读,看看红红白白花临水,碧碧黄黄麦季天。嗅嗅重重叠叠山,薄薄轻轻雾。

听听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

摸摸疏疏还密密的叶,整整复斜斜的根。

枝枝叶叶纠缠的树,粗粗细细勾连的线。

这是一棵通天树。

的确,堪称一棵伟大的生命树,也是一棵生生不息的文化树。

看夕阳斜斜,透出红叶斑斑驳驳,听山风飒飒,吹动枝条飘飘拂拂。

非常装饰也非常民俗,非常原始也非常先锋,但看其形式感、装饰感、原始感,就足以为之赞叹不已。

剪纸艺术,美在形式,难在“线条”,可以说是“连”的技巧。

纤纤一线,似断实连,春蚓秋蛇,一丝不苟,不绝如缕,简直剔透玲珑,妙趣天然,细细琐琐屑屑,传达着剪刀的旋律,随心所欲,任意东西;左右对称,阴阳和谐。

表现了纸上的舞蹈,似颠张狂素,如醉月飞觞,诱人思接千载,逸兴遄飞,一帧帧山精水灵,一剪剪欢天喜地。

粗中见细,细而不弱,美中露拙,拙中藏巧,大写意中兼备精工,具象之外杂糅抽象。

这些曾经平平常常的纸片儿,一剪之下,便长出来阳光盈盈,云烟袅袅,听得到蛙鼓呱呱,布谷咕咕。

一纸之中,嗅得出草香浓浓,土味淡淡,讲出来胡子里装满的神话,马背上长吟的传奇……

我惊叹民间剪纸的艺术语言,这样丰富的民俗事象,仅凭一把剪刀,一叠素纸,只是平面,铺铺展展张张,只是线条,丝丝缕缕旋旋。

转瞬之间,完成的空空灵灵生生动动,且单单纯纯丰丰富富。

在平面中深度了空间,在有限中实现了无限。

更为甚者,这些剪纸,基本摆脱了人物鸟兽原本形态,而只抽象为一帧帧点、线、面的组合结构,几乎完全是一朵名副其实的“花”了。

像一曲曲无标题的音乐,不追求具体,不恪守“准确”,不严格“本真”,造型更趋于传情而不在写形,更趋于写意而不在于写实,采取意象的、夸张的、象征的、装饰的、变形的乃至抽象的手法直抒其美,从特性中生发出特别韵味。

于是,凭着一把剪刀,响亮了一个马背民族童年时期的生命歌谣,不朽在民间的集体记忆的心底。这流传千年的图画符号,曾经美丽了杜甫李商隐们的绚烂诗句,依然浪漫着我们访古怀旧的文化心理。

哦,这平平常常的一把剪。剪出了田园画,剪出了边寨诗,剪出了语言,平平仄仄,剪出了音乐,声声色色,剪出了浓浓淡淡简简约约,剪出了洋洋洒洒许许多多;剪出了历史,剪出了民俗,剪出了人性,剪出了生命,剪出了文化,剪出了美学,剪出沟通世界无需翻译的世界语,剪出了人类文明的活化石,-------同样,她们也把自己剪成了民间艺术大师!

这些民间艺人,不正像是一把被生活打磨、迸发着生命火花的剪刀吗?

这些剪纸的手,下地挥镰握锄,种瓜种豆,和土地没有距离;上炕剪衣织布,缝缝补补连连。

因此,它们一剪,就剪出一个个深入浅出的故事,充盈着大地气息,沾满光电的精神和情感,一次次拭亮我的眼睛,一种生生不息的文化血脉,在我身上隐隐涌动、流淌。

在北镇闾山满族民间剪纸作品中穿行,仿佛走入一片神秘丰饶的原始林里,徜徉其中,尽赏一副副前尘影事,我能读懂这北方民族文化初始状态的活化石吗?

这就是闾山满族特有的民俗剪纸作品——《始祖神》、《树神》、《佛陀妈妈》、《大翻车嬷嬷》、《抓髻娃娃》、《鹿头角花》、《乌鸦救主》、《讲古》、《养个孩子吊起来》、《萨满神鼓》、《二人转》等等。

真是应该感谢闾山民间剪纸艺术大师的匠心独运,更要特别感谢民俗专家王光同志,是她独具慧眼,从闾山抢救开掘出这堪称世界级民间艺术品小小纸片里,解读出许多民族文化的奥秘。

在我眼中的闾山民间剪纸,仿佛是一个民族“根”的传说,是氏族社会远古风情的形象记忆,是闾山人文山水的生动表情。是一种散发着先民气息,浸染着亦俗亦雅的土野美学的精品,是“乡间毕加索”集体创造的伟大杰作。

“因为民间,所以前卫”。

这棵生命树,这尊始祖神,这位柳树妈妈——这些令人顿生敬意的象征符号,折射着古老的不可磨灭的图腾文化信息。

“图腾”一词,源于北美印第安语,原意是“兄妹亲属关系”,是指一个氏族的标示或图徽。原始人经过探求相信,每一个氏族的起源与某个或某些特定的物种有关,它们或者是动物或者是植物或者是自然物象,与氏族源出有关的那些物种,就是氏族的图腾。

原始人以自然界中“所有生命形式都有亲族关系”的“生命一体化”观念,回答了人类起源的疑问,从而达到了与自然界的和谐,实现了真正意义的圆融世界。

人与自然到底是什么关系?从孕育的角度说,一切生物都拥有自然界这共同的母亲。

那么,一母所孕育的各类生物之间不正应该是亲族关系吗?原始人将植物、动物自然天体视为自己的亲族,正是体现了生命一体化的人性的亲善,现代人应该对这种美善的人性表示致敬。

一张张剪纸藏着一段段优美的故事,一个个传说孕育了一页页神奇的剪纸。

面对闾山剪纸,令人遐想无尽:那半人半兽半神的奇特形象,可是北方部落炎帝颛顼高阳氏留下的剪影吗?

那孕生万物的“始祖神”的身型,不是极易引发人联想起上古时期红山女神的塑像吗?

那充满灵气的神鸟,可是那只“降而生商”的“天命玄鸟”呢?

那一头树枝的“柳叶妈妈”,可是闾山原始先民心目中寄托着柳树崇拜的满族“始祖母”?

那戴着羊角的头像,不是北方宗教巫师萨满的典型装扮吗?

那青牛白马的造型,讲述的不恰是契丹民族领袖耶律氏崛起北中国的传奇吗?

那“乌鸦救主”的画面,告诉我们的不是女真首领老罕王努尔哈赤的发迹于龙兴之地——闾山的传说吗?

还有那排排拉手人,还有那袭袭旗袍,袅袅娜娜的寸子,那株鲜活的通天树,还有那烽火,那边声,那马蹄,那木犁------不都是形象地演绎了闾山满族先民早期生存状态的真实写照吗?

深入其中,发现这里潜藏着一个奇特现象。

产生于闾山地域的民间剪纸具有独特的区域性特征,与满族其它新兴的迁徙地区不同,此地多是满族清前史时期满族先民社会生活的画图。

如满族独有特色的原始神话系列:即天神创世神话、自然神话、族源神话崇拜、图腾崇拜神话及保存在萨满神谕中的萨满教女神神话等,有以努尔哈赤等为主人公的英雄创业立世的传说,有以满族先民在特定自然环境中生产、生活场景的生活故事及由此派生出来的风俗传说等等。

仅这位孕妇体态的“始祖神”,在其它地域的民间剪纸作品中,似乎就未曾发现,此中可有深意存焉?

闾山民间剪纸何以具有民族史诗意味的内容特征呢?

沿着民间剪纸铺陈的幽远小径,我被引向更加郁郁葱葱的闾山------

在中国名山群列,闾山着实不高,但山不在高,有祖则灵。

闾山是一座历史文化含金量颇高的大山。

其实,闾山高耸于华夏历史,闻名久矣!早在尧舜时期,在冀州之境,太行而东,医巫闾山为诸山之冠,已被中原帝国的皇家确定。

从而,医巫闾山,王气所钟,为五镇之首,以掌天下之地。

而后,闾山真正辉煌显赫于中华史册,当属辽、清。

满族先人与闾山具有久远而微妙的渊源。

帝舜时代,满族先民称为肃慎,也是北方地区黑龙江流域诸族进入文献最早的民族。

其活动的主要地区是镜泊湖畔莺歌岭,即现在的黑龙江省宁安境内。

唐代宁安建立了规模宏大的中世纪都城——渤海国。

渤海国是唐代满族先人粟末靺鞨为主体的地方民族自治政权,曾经在此演出年春秋故事。

渤海国雄踞北方五千里,国势日盛,与盛唐同期创造北国辉煌,被中原誉为“海东盛国”。

在此之前,粟末靺鞨大祚荣部曾被唐宗移居营州,拜辽西太守,为大唐总管辽西的封疆重臣。粟末靺鞨驻守营州,境内有汝罗城,置辽西郡,并辽西、泸河、怀远三县以统之。

营州即现在的朝阳,隋初辽西郡汝罗城,在今大凌河下游闾山西麓义县王民屯和老君堡一带;与其相邻稍南的燕郡城,应在今辽西义县七里河乡开州城村。

泸河县应在今小凌河下游锦州一带近海之地。

怀远县本为东征集军屯粮之所,故地当在大凌河以东今北镇县南汉“无虑县”境一带。

从以上考察大略看出,古营州统辖辽西,医巫闾山当涵其中。

而由故地举部迁往辽西的粟末靺鞨大祚荣部,在辽西营州辗转经营长达28年之久。

无疑成为东北靺鞨诸部最先进的一支。

直到后来东迁镜泊湖畔,兴建了渤海国。

粟末靺鞨也有人可能遗留辽西。

耐人寻味的是,后来大契丹帝国占领渤海国后,改名东丹,册封东丹王。

而这位东丹王,恰好是与闾山情有独钟的契丹太子耶律倍。

如今已成了闾山形象代表的耶律倍,生前曾长居闾山,并建行宫、筑书堂于闾山之巅望海峰,死后以让国皇帝名义被安葬闾山。

大辽开国皇帝耶律阿保机为何选择耶律倍作为安抚统治靺鞨人的东丹王?

耶律倍死后,其子辽世宗为何将父王遗体不顾几千里之遥葬在闾山?

两代契丹帝王居于何种心理?这不能不引人猜想而深长思之。

耶律阿保机除了考虑由嫡亲皇子统治东丹,政治上最为安全可靠,能不能考虑了长子耶律倍与闾山的特殊关系?

或者说是注意了耶律倍与曾经驻守辽西闾山一带的粟末靺鞨有过亲密接触呢?

巧合的是,在耶律倍之后,统治东丹的耶律宗政,死后也被葬在闾山。

再有,辽太宗耶律德光以一把大火烧毁渤海国之后,并将渤海移民全部南迁,而将其中部分渤海移民迁往闾山。

历经几代繁衍,与后来努尔哈赤从白山黑水迁移的女真一起,形成今天的闾山居民民族的主体结构。

似乎是,在圣山医巫闾——契丹皇族耶律倍——靺鞨先民三者之间,有一条文化血缘的纽带紧系在一起。

可想而知,居住生息在闾山的满族先民——靺鞨人,必将满族先世原始初民时期的生产、生活及思维、情感、习俗及娱乐方式,携着金戈铁马的征尘,带着铜火锅涮羊肉,保留着关东三大怪的习俗一起融入闾山。

并与闾山土著水乳交融。其时,在靺鞨人入山以前,闾山原著居民寥寥可数,可能只是蜗居在山顶石头城里的东胡人。

正是靺鞨人的融入,一举改变了这里的民族人口结构。

直到明末,努尔哈赤率后金八旗大军占领广宁,这时的闾山已然成为整个满族先人女真的天下了。

自然,满族的原始宗教萨满教——满族原始神话、满族先祖创世传说、及先人在特定自然环境中生产、生活的故事及所有的口传文化一起也水乳交融般地引入闾山。

起源于巫术,即滥觞于满族宗教信仰萨满教的满族民间剪纸,也当在其中。

因而,闾山满族民间剪纸,则比其它满族地域更为古老,更为原始,更有满族先民气息,更有满族祖先创世一类的神话传奇。

此刻,恍恍惚惚地,在我眼前浮现出一幅闾山脚下大年根儿底特有的“猫冬儿”的画面:

“猫冬儿”时节,是闾山人在一年当中难得的文娱活动共度好时光的休闲假日。

这一天,风歇了,云散了,一朵一朵棉絮般的雪花也住了。

闾山之麓,在一幢从白山黑水移居而来的女真老人的小房里,一根根冒着松油的木拌子把热炕烧得滚烫,一钵火盆摆在炕间,点燃的树叶儿发着植物的清香,将小屋温暖得犹如三月阳春一样。

跳了萨满舞,唱了神谕歌,大碗肉吃饱了,大碗酒喝足了,月儿升了,星儿也亮了。按照习俗,年轻骠悍的女真军人把炒米茶双手捧给了部落里的长者。

长者——北方原始宗教萨满巫师,历来被看作天神与人间的使者——饮了一口炒米茶,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了“讲古”。

讲了女神、天神、祖先神、嬷嬷神,讲了通天树,讲了佛陀妈妈,讲了满族先祖完颜阿骨达,讲了十三副遗甲起兵的努尔哈赤。讲了“乌鸦救主”,讲了“义犬救驾”------

在炕梢儿一角,围坐着几位马背上长大的女真女人,其中有随同丈夫来闾山驻守的女真贵族夫人,也有同男人一样骑马弯弓披挂上阵的女将,还有女真军士新娶进门的大手大脚的闾山农家女儿,在她们身边也有与其朝夕相处交好的女友——当地的老婆婆、大姑娘、小媳妇和天真烂漫的闾山小妞儿。

这些女人围着火盆叽叽嘎嘎地凑在一起。

火炕暖暖,摇篮悠悠,盆火袅袅,烟袋长长,唾沫飞飞。

------几个女人一台戏,听了巫师讲古,为了祭祀,为了装点年味,七手八脚,唧唧喳喳,擎起剪刀,开始操作“女红”——剪花。

于是,在老婆婆的口传身授下,经萨满巫师的提供的题材内容,一帧帧表现满族创世神话、先祖创业传奇和征战、狩猎、日常生活场景尤其是表现闾山地域特有民俗内容的剪纸作品,犹如原始初民时期的老照片一样在她们手里活灵活现了。

应该特别补充一句,当时女真民族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文字。

于是,大年这天,在闾山家家户户的窗户上,贴满了绚丽贲张的民间剪纸,犹如女真旗帜一样在瑞雪阳光中猎猎飘扬,形成了一道永恒千古的闾山风景。

于是,关于一个民族的情结与其说是流泻在她们的剪刀下,无宁说是执着在她们心底里,从而,永远印在闾山永不磨灭的记忆里。

当年的她们,谁也没有意识到,此刻,一剪下去,剪出来的是一种历史记忆,一种民俗作品,一种民间艺术,一种文化信息,于几千年之后,仍然使我们激动不已!

她们,就这样一代代剪了下来。

由于闾山地区交通不便,在相对封闭的地域环境中,这些原汁原味的民间剪纸则被相当完整地保留下来。

另外,闾山满族后裔,经世代繁衍,已成为北方各族的民族复合体。

所以,闾山民间剪纸也必然同时杂揉着其他民族的题材特色。

如表现契丹民族图腾崇拜的《青牛白马》,反映锡伯族、高句丽等北方民族共同信仰的萨满教的作品。

而在有意无意之间,闾山的满族格格们也影响了女真男儿。

于狩猎捕鱼农耕之余,这些男人也东施效颦一般,挥剪展纸,操练起来。

一不留神,也把自己剪成了“剪花丈夫”。

世世代代,妇剪夫随,其乐融融,其声铿锵,剪剪贴贴,描描刻刻,将一座蕴藏着人类历史回音的医巫闾山,精彩地剪给了外面的世界。

民间剪纸是口传文化的形象化,二者是同根所生,并蒂之莲,共同构成民族民间文化的重要有机体。

产生在闾山地域的满族民间剪纸与闾山神话传说、民间故事、民间歌谣、谚语一脉相承。

生息在钟灵毓秀的闾山满族格格们一边剪着花样,一边诉说着闾山神话,一边用嘴讲述着,一边用剪刀剪刻着,主题都是这块神秘富饶的黑土地:远古民族的起源、民族图腾、创世神话、万物化生神话、山崇拜、石崇拜、鸟崇拜、树崇拜、生殖崇拜等等。

闾山满族剪纸与闾山民间口传文化互为营养共同造就了丰富的满族非物质文化,形成了闾山文化中一个口传身授的的民间文化传统。

这个传统成为闾山文化重要文化积淀,世代传承,成为长在闾山满族人民心中的一棵文化树。这是一棵生生不息的生命树。

今天人类重新认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的意义,是人类对自身的深刻反省,是对熟悉而又陌生的民间活态文化的重新认识。

是在重新找回人类生存的根系,是在重新修复失衡的文化生态,重新寻觅人类精神的家园。

闾山民间剪纸犹如一条漫漫的历史长河,婉婉蜒蜒,曲曲折折,裹挟着辽远的远古气息,涓涓潺潺,滔滔滚滚,从闾山奔涌而来,岁月流声,奔来眼底。

民间剪纸作为民俗生活的写照,在民间独自顽强地生长着。

由于地域文化背景的差异,民俗风情的相对稳定,以及边远地区文化的相对封闭,剪纸的纹样还较为可信地保持初始时期的基本形态在民间流传。

我们从其中可以领略民族艺术初始期的神秘,上升期的雄浑,成熟期的神韵。

这些弥足珍贵的上古时代的文化信息,凭什么得以保存到今日呢?

以往,我们是否过于怠慢了民间剪纸呢?

我们浅薄而功利的眼睛一直瞧不起这种“草根艺术”。

在绚烂多彩的现代世界里,在浮躁的市民生活中,这一被大众深深误解的民间工艺,总是被边缘化,或是被市侩化和庸俗化了。

今天都市里的人们,认识剪纸往往从工艺品商品、旧货市场、从书本里、电视里去认识剪纸。往往是只看到了“纸”,而没看到“剪”。

不了解在剪纸背后的民俗生活和花样里的内涵,并不了解剪纸是一种民间活态的文化。真是小视了、委屈了民间剪纸了!

而真正的中国民间剪纸,仍然任劳任怨地,不动声色地,在广袤的乡土世界中流传。

面对民间剪纸,看看,读读,问问,想想------

谁知道,这一想,想出了一个疑问和惊奇。

中华文明几千年生生不息的延续,自有其文明实现的特殊方式。

汉字是文化持久性的重要载体,是造就中华文明的核心因素。

中国人都知道,自古以来,凭一管毛笔,记下了《三坟》、《五典》、《春秋》、《史记》、《二十四史》,还有什么《圣宗实录》、先皇遗诏等等;凭一万四千多个方块字,写下了楚辞、唐诗、宋词、元曲,汉赋、明清笔记------还有汉简、魏碑、唐楷、晋帖、真草篆隶、梅兰竹菊-----可谓浩浩瀚翰,洋洋大观。但记录的多是官方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

时至今日,人们不禁发出疑问,悠久而灿烂的中华文明只有这些吗?毛笔写就的华夏历史就真实吗?汉字记录的典籍就完整吗?何况,文字没有产生之前的历史在哪里呢?从来不使用汉字的民族和地区的文化应去何处找寻呢?

以往,我们在认知传统时,可能忽视了一种古老持久的文化现象。

在漫长的中华民族历史上,在占有多数比例的民间群体中,他们基本的生存,并不是必须凭毛笔、文字得以维系。

他们文化实现的主要方式,也不是必须赖以毛笔、文字造就的文字体系。

即使在今天的汉文化圈中,仍有许多乡村和少数民族地区保持着这种事实。

我们过于看重一管毛笔和区区可数的方块字了。

没有看到在毛笔、文字之外,还有一种非文字文化方式的存在,没有看到在汗牛充栋的典籍之外,还有深厚的民间土壤里生生不息的一种文化创造与文化生产。没有看到在中华文明传统中在官方文化、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传统之外,还有一个口传身授的民间文化传统。这个传统同样为中华文明的持久性做出了千古不灭的贡献。

不是用文字写出来的山歌、渔歌和民歌,不一定就逊于唐诗宋词,不是用毛笔描画的山水、风光和人物,也不一定低于宫廷、文人笔墨。

其实,最自然的往往最本原,这些非文字的文化最有文化,因为它承载着文字体系里的一种原型文化。

那么,为什么长期以来,我们陷入了一种认识误区呢?就因为我们被毛笔惯出来一种文化惯性,被区区可数的文字而狭隘了文化价值观。

而在毛笔、文字之外,由一把剪刀剪出来的民间剪纸,则是具有象征性的文化方式之一。

凭一把剪刀、几张红纸和约定俗成的花样剪成了深不可测的民间文化气象。

活态的民间生活传统催生了剪纸,民间剪纸又激活了民间活态传统。

剪纸是民间生活土壤上长出的生命树。剪纸是女性艺术,是母亲艺术,是几乎文盲的乡村女人剪出来的“无字天书”。

就是这把平平常常的剪刀,在中国劳动妇女手中更有生活实用意义。

剪枝、剪秧、剪菜、剪布、裁衣、接生------剪纸在民间是一种民俗生活的体现。

生生死死的仪式,婚丧嫁娶生育的习俗,丰富了劳动女性的心灵世界。

在这些过程中,女人们渐渐理解了一张张花样里的情感象征和生命内涵。

生活习俗的重复、一方水土的自然、绵绵不绝的民族精神血脉磨砺了民间妇女手中的这把剪刀,也哺育了民间剪刀下的文化之树。

说来遗憾,我们从来没有从文化意义上去发现民间妇女的剪纸创作。实际是民间妇女手中这把剪刀,一代复一代地承继着母系社会妇女创造文化的传统。

民间妇女的剪纸创造,实际上在起着民间群体生存情感的寄托和支撑作用。

这些剪纸记忆着祖先,记忆着神话,记忆着远古的图腾形象,记忆着本民族最真切古老的文化信息。

民间妇女可能不识文字,不会用笔,没有书本文化的规约,但肚子里装有剪不完的花样,藏着说不尽文化信息。

文化不仅是毛笔和文字堆砌的象牙塔,剪刀同样是记载文化的工具,真正认识民间剪纸也是一种“从无字处读书”。

且看这《始祖神》,这《柳树妈妈》,这《送子嬷嬷》,这《人面鸟》,这《生命树》,谁能说剪刀底下没有文化呢?

民间称《始祖神》为“媳妇人”,在闾山当地既有“媳妇垃子”的民间传说。虽有不同版本,却几乎都是女人生育的故事。

其中隐藏着满族先民被压抑、被伪饰的生殖崇拜的潜意识。

女真人的生殖崇拜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文化现象,是女真文化习俗的一个重要特征。

看,这只盘旋在生命树上的神鸟,竟与萨满故事几乎如出一辙!

相传神鸟“鹫”是奉天神之命来到人间降妖祛邪的第一个萨满。

后来它又把灵气投入正松树下睡觉的少女体内,脱胎成人。

于是,女真人就有了头上有天神鸟的萨满神。

宗教神话带着人类的生命意味走上了祭坛,原始宗教信仰中燃烧的生命之火依稀可见。

满族先人在追思生命源头的过程中,谱写了原始宗教的巫歌神曲,女真人在萨满教中保留了神鸟图腾崇拜的遗韵,就是这一只神鸟吧?

它展开自由的双翼,翱翔千年时空,飞落到了神秘的闾山民间剪纸上。

《生命树》是女真人崇拜自然的象征物,它凝结了女真人崇拜自然、崇拜生殖的的情感。

女真人的祭天则出现了男性祖先灵根的象征物“索伦杆”,亦称“神杆”、“世界树”。

神圣的宗教、庄严的的礼俗把女真人生殖崇拜的激情凝固在集体潜意识之中。

面对大自然的神秘,女真人先后创造出女性天神阿布凯和赫和男性天神阿布凯恩都力,天神是女真人原始的生殖神。

女真人相信万物有灵,天人合一。

自然界万物的生长诱发了女真人对自身生命的思考,在寻找祖先时创造了“图腾”。

图腾崇拜实际上也是一种生殖崇拜。

女真人崇拜自然、图腾、祖先,归根结底是对自然界普遍生命力的崇拜。

柳树因具有顽强的生命力而被满族奉为祖先图腾。从民间剪纸里仍然可以看出满族拜天祭柳的习俗。

从女真神话传说中可以破译“射柳祭天”的密码。

相传女真人的远祖曾居住在虎儿罕河,一天,河水上涨,变成了大海,大水淹没了万物,天神用身上的搓落的泥捏成人,在水中飘荡沉浮,恰好一根柳枝向他飘来,柳枝带着泥人,飘进了大石洞,柳枝变成美女与泥人结成夫妻,共同繁衍的后代便是女真人。

所谓“祭天”是祭天神阿布凯赫赫,它是最初的宇宙大神。满语阿布凯是汉语“天”的意思,“赫赫”的原义为“佛之毛”或称“佛多毛”,既是柳叶树。满族先人认为柳枝能发神水,柳树多生在水边,水又能自生万物。因此,“佛之毛”是生殖万物,包括人在内的天神。天神就是生殖神的观念表明女真人把自然崇拜与生殖崇拜统一起来了。

人类的生殖行为,生殖崇拜本身就是一种文化实体,而且是一种具有“原型”意味的文化,是未经过人类有意识加工、心灵的直接现实,生殖文化是人类文化的出发点、中介点。荒诞的始祖深化,描述生命流程的口头文学,简洁而寓意悠远的文字符号,宣泄生命热流的原始艺术,追思生命本原的哲学思考等都是在生殖崇拜文化土壤上萌芽。

女真人崇拜生殖的行为与心理在民族文化的开放、创新及其失落中的作用不可小视。

女真“既未有文字,亦未有记录,故祖宗事皆不载。”

在文明的门槛之外徘徊太久,人们对氏族社会的记忆刻骨铭心,崇拜生殖的虔诚,代代相传,口耳交接,不知不觉地渗入人们的观念中。

女真人把自身崇拜生殖、渴求婚配的心理推及到自然界中的日月、山川和动植物,这种崇拜生命的真诚,创造生命的热情激活了原始的艺术思维。

生殖崇拜的过程也是人类自我认识进步的过程。

崇拜生命、生殖的文化心理,是民族文化迅速崛起的柱石。

生殖崇拜是世界民族生存的普遍需求,实质是人类的“自我崇拜”。

人类在自我崇拜的同时向自我提出了要求、约束和希望等,这也是自我身心模塑的过程。

民间剪纸所蕴含的文化远远超越出剪纸本身。

文化是一种人对生命敏感和谐的感受经验,是人内心里一种无形的精神存在,真正的文化和生命一体存活。

乡村妇女有自己生存的文化,有她们文化实现的方式。她们对一方水土的生存繁衍、喜怒安乐、死亡诞生、阴间阳间自有切身的生命心理体验。

民间剪纸是表现生命、表现吉祥、表现美好心愿、祈愿祝福的语言,是一种承接着祖先生命信息、祝祷着今天的符号。

一棵棵充满原型文化意味的生命树,凭着这柄民间的剪刀,剪不断,理还乱,但却在她们饱经沧桑的纸中岁月里鲜活起来。

剪纸作为民间妇女承传创造的“母亲”艺术,启蒙了一代代年轻妇女,她们正是从学习剪纸开始,接受了民间文化的庄严洗礼。

正是一代代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中国民间妇女,以底层意识,构筑成民间深层的文化底蕴。

民间剪纸是整个民间艺术最本原的文化根基。可不可以说,民间剪纸同样是一门民族传统文化的经典,同样是保持中华文明持久性的重要因素呢?

这一刹那,诱人忽发奇想,能不能说,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也同样凭着一把剪刀修剪出来的呢?

一代复一代的传承,口传身授,手耳相接,使它与毛笔,与文字,与墨迹,与碑刻,与典籍,与史官,与文人------一起,把一段段,一场场的最为宝贵的民族记忆,特别是把没有文字之前的记忆,凭着代代不老的剪刀,把几乎遗忘了的昨天剪给了今天。

二十一世纪人类文化整合的时代,我们应该反思中华文明持久性因素的经典何在,我们应该思考构成中华文明持久性核心要素的丰富和多元,我们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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