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越来越多的大象不长牙海外网
来源:中国青年报
年12月13日,柬埔寨海关官员在来自莫桑比克的货船集装箱中发现了超过3.2吨象牙。视觉中国供图
“没价值的大象”成为内战幸存者
一群大象在非洲国家莫桑比克的戈隆戈萨国家公园里漫步。和其他非洲象不同,这群大象中无论公母,许多都没长獠牙,或者只长了很小的两颗。那是长达17年的莫桑比克内战留给这个种群的集体印记。
内战期间,戈隆戈萨保护区90%的大象被屠杀,数量从多头降到了三位数。象牙流向市场,换来的资金被投入战争,象肉则供战士食用。一些没有獠牙的大象,因“没有价值”,成为浩劫的幸存者。
和许多非洲国家一样,莫桑比克前脚刚脱离殖民时代,后脚就陷入了动乱。年该国独立后,执政党与反对派随即爆发冲突,国家陷入内战的深渊,直到年才宣告停战。
然而,大象没有随着战争结束而停止流血。贫困和动荡常年困扰着这个国家,偷猎活动依然猖獗。据英国《独立报》报道,以尼亚萨自然保护区为例,大象数量已从年的1.2万头骤降至头,平均每天有4头大象死于偷猎者之手。
年4月,莫桑比克警方在首都马普托的港口截获了从头大象身上割下的3.5吨象牙,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象牙走私案之一。“野生动植物保护国际”组织警告称,再不阻止偷猎,大象将很快灭绝。
同年7月,慈善组织“无国界大象”在博茨瓦纳国家公园里发现了90具大象尸体。“自从开展调查以来,我们每天都在清点大象的尸体。”组织负责人迈克·蔡斯告诉英国《电讯报》,“这是非洲最严重的偷猎事件之一。”
惨遭毒手的多为公象,因为它们的獠牙大、分量足。在奥卡万戈三角洲野生动物保护区的水源附近,偷猎者用大口径步枪放倒大象,劈开其头骨,将象牙连根挖出。有些大象连鼻子也被砍下。
疯狂的偷猎行为使象群悄然发生了变化。“在亚洲象中,公象有獠牙,母象没獠牙;在非洲象中,公象和母象都有獠牙。”《不列颠百科全书》如此介绍象牙。但现在,越来越多的非洲母象变得像亚洲母象一样,不长獠牙。
据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报道,科研组织“野生动物观察”近日对莫桑比克的头成年母象进行调查,发现在经历过内战(年前出生)的母象中,一半以上没有象牙,它们是战争的幸存者;引人深思的是,战争后出生的母象中也有多达三分之一没长象牙。
象群行为研究专家乔伊斯·普尔告诉《国家地理》,通常情况下,公象的獠牙从尺寸到重量都优于同龄母象,是偷猎者的主要目标,但公象越来越稀少,偷猎者将目光转向母象。它们的象牙相比之下不那么值钱,但更容易狩猎。“随着大象年龄增长,你会发现无牙的母象比例越来越高。”普尔说。
偷猎让生存劣势变优势
“不长象牙的现象如此普遍,说明了一个事实:猖獗的偷猎活动不只将某些个体从种群中抹去,还能对整个种群造成深远影响。”美国动物学家瑞安·朗告诉《国家地理》。
在自然选择中,只有2%至4%的非洲母象不长象牙。然而,偷猎行为硬是将它们的这一劣势扭转成生物学上的优势——不长象牙的母象更有希望从猎枪下幸存,并把这个特征遗传给后代。
变化并不局限于莫桑比克,在偷猎猖獗的其他国家,大象发生了相似的改变。本世纪初研究者对南非阿多大象国家公园进行的调查发现,当地只母象中不长獠牙的比例高达98%。
偷猎不仅使有獠牙的大象越来越少,也使象牙尺寸“缩水”。根据美国杜克大学和肯尼亚野生动物保护局的研究,在偷猎重灾区肯尼亚南部,5至年间记载的象牙比至年间(即非洲大规模偷猎开始之前)的象牙小得多;从偷猎者的天罗地网中幸存下来的大象,公象獠牙平均缩小了五分之一,母象獠牙缩小了三分之一。
供职于坦桑尼亚南部大象研究项目的约瑟芬·史密特指出,遗传可以决定象牙的尺寸。针对小鼠、狒狒和人类的研究证明,切牙的大小受遗传因素影响很大,而象牙正是一种过度生长的切牙。
根据《不列颠百科全书》的记载,象牙作为大象的獠牙,用于防卫、进攻、挖掘、剥树皮等。在打斗中,象牙可以保护脆弱的象鼻;在干旱季节,大象依靠獠牙在干涸的河床上挖洞取水。尽管尚未有科学家将有牙与无牙的大象进行全面对比,但史密特认为,没有獠牙的大象也找到了生存之道。
“我们发现,没有獠牙的大象会用鼻子和其他牙齿剥树皮。”她说,有些大象换了“菜谱”,转向更容易剥皮的树种,有些会从其他大象那里“蹭饭”,比如在其他大象饱餐过的树干上寻找啃咬的缺口,这些“杠杆支点”能让它们更轻松地撬动树皮。
对于大象改变行为模式,瑞安·朗不怎么乐观。“大象是生态系统中的关键,它们能为其他物种创造栖息地,许多低等动物非常依赖它们。比如,某些蜥蜴喜欢在大象啃过或撞倒的树上安家。”他警告称,如果大象的行为发生变化,整个生态系统会随之改变。
对吃不饱饭的人来说,“爱动物”太遥远
莫桑比克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据法新社报道,许多当地人不惜冒生命危险偷猎维生,甚至有护林员“监守自盗”,因偷猎入狱。
在莫桑比克西南部,46米高的马辛吉尔大坝分隔了两个世界。堤坝一侧是全球最大的跨国公园“大林波波”,许多保护动物栖息于此;另一侧是马辛吉尔镇,它有个不好听的诨名:偷猎窝点。来自不同国家的偷猎者在镇上游荡,伺机突破脆弱的屏障,对大坝另一侧的保护动物实施致命一击。在大林波波3.8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每一天、每一个物种都有个体死去。
不同于其他著名景区附近的熙熙攘攘,马辛吉尔镇十分冷清,中心地段的餐厅内食客寥寥。一些人交头接耳,言谈间提到要“溜”进南非“找活儿干”,还有人坐在破旧的塑料餐椅上,警惕地东张西望。
“我们的工作是阻止这些混蛋。”来自南非的动物保护者文斯·巴卡斯告诉美国《太平洋标准》杂志,“大多数偷猎者来自周边地区,他们一贫如洗。只要能杀死一头大象,得到的报酬就比他们工作一辈子都多。”
巴卡斯去过马辛吉尔镇,他说那里的人大多在赤贫中挣扎,其中不少感染了艾滋病。他们冲巴卡斯嚷嚷:“滚蛋,你们这些白人!你们爱动物胜过爱同类。”他意识到,杀死个把走投无路的偷猎者没有意义,阻止不了越来越多的人走上犯罪道路。
《太平洋标准》指出,在大林波波跨国公园这样的地方,动物是旅游业的基础,但如果人们家里没有食物和水电,也无法在旅游业中谋得一份差事,那么他们根本无从培养对野生动物的认识和喜爱。动物对他们来说,只是一锤子买卖。
“问题在于,动物死了比活着更值钱。”南非濒危野生动物信托基金会的项目经理康斯·霍格斯塔德坦言,“10万人当中,可能只有20人靠保护区旅游业为生,其他人都无法从中受益。”
在撒哈拉沙漠以南,人口以每年2.5%的速度增长,是亚洲和南美人口增速的两倍以上。“非洲人口正在呈指数级增长。”在南非克鲁格国家公园边界经营高档旅馆的杰森·弗莱舍告诉《太平洋标准》,“我刚从马拉维回来,那儿没有商业发展空间,人们饭都吃不饱,只能靠猎杀大象和狮子过日子。保护动物对他们来说是太遥远的事。”
在孩子们心中埋下“爱动物”的种子
巴卡斯意识到,阻止偷猎者不能只靠枪。他成立了非政府组织“绿色儿童”,打算向孩子们展示关于野生动物的知识,培养他们对这些生灵的爱。“这比端着枪守在灌木丛里更能拯救野生动物。”他说。
32岁的布雷特·霍利是私人导游,他对克鲁格国家公园的动植物和园区内大大小小的私人保护区了如指掌。这些保护区的所有者和游客大多来自欧美的富裕阶层,他们一掷千金,白天扛着长枪短炮拍动物,或者在草原上体会追逐野生动物脚步的快感,晚上睡在奢华度假村的木屋里。
霍利大部分时间与游客待在一起,这是他的工作,但他的心在保护区外贫苦的当地人身上。他相信,保护动物的关键是发展旅游业,而阻止偷猎的关键是教育。
在一片水塘附近,霍利带的团遇到了一头高大的非洲公象。它用鼻子卷着树枝和树叶,在泥泞中艰难前行,与人们的距离只有十几米。
“看,多么美的动物!它没有把我们视为威胁。这是一种特权,如此接近大象的机会可不多。”霍利说。在他正前方,两头大象悠然地穿过马路。
“这些大象已经活了40多岁,了不起,很多人愿意花钱来看它们。”霍利缓缓说道,神情若有所思,“问题是,住在保护区外的人也能从中受益吗?野生动物是不是只属于白人的奢侈品?当你什么好处也捞不到,你很难爱上保护区和野生动物。”
霍利加入了名为“滋养”的慈善组织,迄今它已为当地11所学校提供了教师培训,并通过这些教师影响了多名学生的自然保护观念。“滋养”的总部位于有人口的贫穷村庄希贾格,在那里,希望正在萌芽。
每天下午,20名学龄前儿童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里,学外语、踢足球、给垃圾分类,学习野生动物知识,并在老师带领下跟动物“亲密接触”。“我们希望培养孩子们保护动物的意识。”比利时志愿者莎娜·万迪克说,“这样,他们长大后就能对偷猎说‘不’。”
当地志愿者马丁·马塔贝尔每天给这些孩子准备两顿饭,他认为,填饱孩子们的肚子跟教他们学知识同样重要。“如果你的肚子在咕咕叫,你是什么也学不进去的。”他说。
28岁的志愿者普林斯·恩库纳未来想当导游,正在努力考证。“如果你没钱吃肉,去找工作啊。等到动物都没了,拿什么糊口呢?”他觉得,偷猎者贫穷是因为他们懒惰。
恩库纳、巴卡斯和霍利都将阻止偷猎的希望寄托在教育上。教育能从根本上改变贫穷,让越来越多的人在堤坝另一边找到工作,或许还能解决非洲更大的问题——人口过剩。
他们想告诉这里的人们:在蓬勃发展的旅游业中,活着的大象比死象更有价值。(作者胡文利)
来源:中国青年报-冰点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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