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记忆穿越象牙塔

王建岚第期年1月15日,我的高中学习阶段正式结束。上午,我们全班师生步行五里路去镇上的照相馆合影。晚上,班主任请班干部吃饭。在班主任家,我平生第一次喝了一种叫做“啤酒”的酒,班主任老师告诉我们说,是上海的同事从上海带回来送给她的礼物。

饭后回到宿舍,躺在双层小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想到自己的学习生涯就此打住,心中的酸楚无以言表。因为我心中有个小秘密,也是我人生的目标,那就是上大学。这个秘密藏在我心里已有七年之久了。

在我十一岁那年的正月,我家来了一男一女两位客人,他们和我父母聊了什么我似懂非懂,但他们俩的装束和举止却令我终生难忘。他们俩都穿着长大衣,言谈举止温文尔雅。后来父母告诉我,他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成了夫妻,现在两人都在县城的第一中学任教。随着我学习的进步,第一次学习“风度翩翩”这个词时,我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他们夫妇当时来我家的情景。从那以后,座落于城市中心的大学、宽敞明亮的教室、藏着数不清书籍的图书馆、博学多才的老师、孜孜求知的学子、美若花园的校园是我的想象,也是我的憧憬。

可眼下,也许我再也没有机会实现我的梦想了。我辗转反侧,浮想联翩,不禁悲从中来。于是我走出寝室,走进三九寒冬的黑夜,来到学校南边的一棵大树下,靠着粗壮的树干哭了许久许久。在此后的四十五年里,每每回想起这一幕,我依然眼眶湿润。

毕业一回家,我就面临着人生的第一个抉择:要么响应党的号召下放到农村;要么在家待业,未来听天由命。然而我很快选择了下放农村,因为我知道,下放知青在农村干满两整年就可以被推荐上大学,尽管名额少得可怜。但如果在家待业,将永远无缘于“象牙塔”。

一个月后,我来到了杨滩公社的塘辛大队,命运第一次眷顾了我。当时正值村村办中学,教师极为匮乏。我一到大队,就成为民办教师,从刚刚脱下校服的学生转眼变成了老师。且五位老师中,只有我是高中学历。因此,我初生牛犊般地一人承担了语文、政治、英语、音乐四门课的教学任务。为了教学,我向父亲请求把家中书籍带去;我向公社五七干事(专管下放干部、下放职工和下放知青的干部)和大队书记请求,将他们的旧书旧报纸旧资料借去。白天教学生知识,晩上教村民扫盲。暑假里,白天参加双抢,晚上教村民扫盲或唱革命歌曲。这一切都是为了“表现好”,争取两年后有机会被推荐上大学。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到了年。这一年我被评为县级知识青年先进个人。我翘首以待地期望着杨滩公社上大学的推荐名额。正当此时,命运再一次眷顾了我。

10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高中老师的一封信,他在信中告知了我一个重大的消息:国家即将恢复高考!得知这个消息,我不相信地一遍遍读着老师的来信,心潮澎湃。老师在信中叮嘱我不要声张,因为这只是内部消息,目前尚未公布。但老师鼓励我,以我高中的学习成绩,考取大学应该不难。高考迟早会恢复的,要我提前进行复习。老师并且传授了他自己的高考经验,列出了我当前需要复习的几方面内容。在老师的具体指导下,我紧锣密鼓地全身心投入到高考的准备中。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月,全国人民就从广播里听到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时间定在12月10日。考试的内容只有语文、数学、政治(包括时政)、英语、历史地理或物理化学,英语分数只作参考,不计入总分,所有学科没有具体的范围和要求。

年12月9号,我来到42公里外的广德县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参加高考。虽说是农历10月底,但感觉那年天气异常寒冷。两天半的考试一晃而过,接下来就是煎熬地等待、等待终于,医院体检,体检后将淘汰三分之二,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直到开学后很久,我才在不知道考分、也不知道落榜原因的情况下,猜到了我成了三分之二落榜考生的一员。为此我大病了一场,四五天未进食。父亲鼓励我再考,千万别放弃。班主任老师也来信让我暑假里去她家,她要亲自指导我复习。我拖着病弱的身体边教书边劳动边复习。

很快,消息传来,年高考实行全国统一试卷,并改为秋季招生,故将考试时间安排在7月下旬。我任教的学校一放假,我就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服赶往班主任老师家。好在这年的高考有一个复习大纲,我和老师一道根据大纲找资料找书紧张地备考。7月23日,我再次走进县城的考场。年高考时节是冬天,年却是三伏天,我真正体验了高考的冰火两重天。听说当时有好几个考生因中暑而晕倒在考场,被救护车接走了。

再一次的煎熬和等待,只不过这次等待时的心情平静多了。我打定主意要一直考下去,直到限定的25周岁为止。9月开学了,未接到录取通知书。我来去学校必经的大队代销店时,总是有意无意地对店里张望几眼。9月下旬快到国庆节了,仍未接到录取通知书,我来去学校时开始绕过代销店了。9月22日中午,我正在家吃饭,只见代销店店主兴冲冲地举着一个大信封来向我贺喜,我一看,大信封下面印着红色的落款“安徽师范大学”,我的夙愿终于实现了!我被录取在安师大历史系。看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我那说不明高兴、道不清委屈的泪水哗哗地流下了脸颊,那神情比范进好不了多少。亲朋好友都贺之曰“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因为我属鸡。

年10月12日,我意气风发地踏进了“象牙塔”。在大学里,我如同海绵一样,拚命地汲取着知识。我明白,四年大学生涯也不过一千四百来天,假如每两天阅读一本书,也只有七百本而已。要知道,安师大图书馆的藏书有多万册呀!七百本与之相比可谓九牛一毛。在大学里,上午上课,下午自由安排。我除了学生借书证外,还找老师办了张教师借书证,以便周六周日学生阅览室不开放时去教师阅览室借书。从大一到大三的寒暑假都是在学校度过的。

我们的老师中,有吴晗和顾颉刚先生的嫡传弟子,有中国口述历史的创始人、著名历史学家唐德刚的同学兼好友等等,他们学识渊博,语言风趣幽默,把古今中外几千年的历史讲得津津有味。尤其是在改革开放带来第一波思想解放浪潮的大环境下,老师们各抒己见,敢想敢讲,不仅使我们开拓了视野,更是颠覆了我们的认知。经常是一上午四节课不知不觉结束了,可我们却意犹未尽。

大二时,我们历史系七八级九位同学发起成立了“赭山史学社”,同学们任思想自由驰骋,互相之间讨论着、争辨着,我曾写下一文“大放厥词”:“人的欲望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动力。”在大学里,除了历史书籍外,我还将世界文学名著几乎看了个遍,并将其中精彩的语句一一摘抄下来。入学之初,老师告诫我们:“你们是未来的老师,给学生一碗水,自己要有一桶水。”于是乎,我尽可能地把自己的桶装满些、再装满些这一切为我以后的中学历史教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年8月,我大学毕业后自愿回到广德中学担任了历史教师。

我的人生,平平凡凡。但我在“象牙塔”中四年的深造,使我为人师培育了满园桃李,为宣传赢得了阵阵掌声,为广德发展增添了只砖片瓦。吾心甚慰!

(作者系广德县宣传部退休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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